酸辣土豆粉

最后的我与你。

【伽卡】坠落前

伽罗生日快乐。

无差,很烂,送给他也送给自己。






他推开房门,听见金属清脆的响声,窗帘没有拉好,此时洒下点晨光。他跨过地面上散落的易拉罐,嗅到空气中淡淡的啤酒香气,床上被子褶皱鼓起,一头红发迷迷糊糊挣扎起来,阿卡斯显然喝了不少,手臂遮着眼睛发出声骂。




“草。伽罗你,他妈的就为了这?”




他知道他在骂什么。弯腰随手捡起瓶没开封的,听清拉开环时气泡的声响,仰头咕咚咕咚咽下去大半罐。




辣,苦,冰凉。




他皱皱眉把喝干净的易拉罐捏扁了,随手扔在卧室门口那堆瓶瓶罐罐里又听见一声响。随后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寒气钻进阿卡斯被里。




估计最多睡一人半的床显然承受了过多,在两个大男人身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,阿卡斯往被里缩了缩,任人枕在他大臂上,倒也没把伽罗推出去,眼睛也没睁开。他随手把伽罗用来绑头发的发带拽下来,过分熟练的咬住那条布料一端缠在小臂上系紧。含着酒精的呼吸彼此纠缠,打在脸上,他扣住人肩膀,从发尾到捏住后颈,随后把伽罗的头往怀里一摁。这是个他们都熟悉的动作,一般意味着。




有事起来说。




伽罗这次显然比先前更加顺从,阿卡斯在昏沉间感受到有重量搭在他腰间,估计是伽罗的胳膊。阿德里星人彼此间的轻微能量共振在躯体相贴时加强了一些,随着能量液的流动把热量带到周身。发小的脑袋在他怀里挪动了两下,蹭的他锁骨发痒,他听见伽罗很小声地叹气。他的言语埋在被和身体间听不真切,却顺着阿卡斯脖颈攀到耳侧。




他没说什么,只是叫了他名字。



他说,阿卡斯,我累了。




人会累,这是很正常的事情。但阿卡斯想想,觉得自从伽罗父亲死后,真没听过他说这句话,从前的伽罗也不怎么说。“累”这个字眼似乎和认输、放弃、背叛等词一起消失在他的世界里,从此伽罗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。反正伽罗变没变他不知道,世界倒是他妈的大变样。他想,伽罗原来不是不会累啊,不知怎么的心里生出点苦涩。




两个人睡到日上三竿。




在部队里奢求的事以这样的方式达成,阿卡斯看着闭眼躺在他怀里的伽罗,还是觉得有点魔幻。昨晚伽罗的那句话在他耳边打转,转的他有点不知所措。窗外有鸟叫,他听得清伽罗的呼吸,并不平稳,似乎被什么缠住了,时不时显得急促,又有时过分沉静。




像死去了一样。




温热是体温和呼吸。这位已经有几年不见的朋友,曾经背靠着背战斗到天明的兄弟,他原来情愫的寄托,在一个不特别的午夜突然攻破了他的通讯系统防火墙,只为了找到他的地址,钻到他被里拥抱一点点热量。阿卡斯倒是不知道伽罗是个,这么浪漫,或者说不理智的人。把明明用一句问候就能解决的问题,复杂成连夜的奔波。




他们之间很少制造什么惊喜。入狱前的诬告倒算是一个大的。只是那时他只剩震惊与愤怒,伽罗只剩沉默。除此之外,也就这次最让阿卡斯意外。两个大男人间不搞弯弯绕,伽罗带他看过夜里的繁星,用手刀把苹果削成玫瑰花一片片分着吃,他带着伽罗沉在清澈的小溪,两个人打着喷嚏度过第二天。回忆很多,不过都是回忆。前段时间他听阿奇说起伽罗死去又复生,被附身又挣脱,差点毁了一切。




只觉得惊异又无力了。




他从未主动联系过他。阿卡斯不知道是伽罗仍在愧疚,还是八年早已足够让他放下一切展望新的生活,自己只能被看做是过去的一份子,再提起就和阿德里的废墟一样化作他嘴边的一声叹息。他想愤怒,想质问,但又怎么样呢。他翻出伽罗的联系频道,听到机械音念出请留言,不知怎么就哽住了。这实在有些矫情,但也没办法,于是他把通讯器关闭扔到飞船一角,不再去想。




在阿德里的时候,伽罗的留言提醒还是他自己的语音。录的时候太年轻,变声期还没完全度过,沙沙的,但不低。后来进了军队就又换掉,变的公事公办起来。阿卡斯在星际航行时总能想起伽罗强装严肃的语调,和他上扬一点点的尾音。




“您好,我是伽罗,有事请留言。”

“您好,阿德里骑士上将伽罗,有事请留言。”




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觉得疲惫的吗。再也没有的假期,重大场合战神总要出席,各类节日宴会也被注意。阿卡斯看着伽罗西装革履,或是军装整齐,站在台上或台下,致辞或举杯,总是那副淡淡笑着又很严肃庄重的样子。感慨发小成为了顶天立地的大人物,在他不知道的时候。




阿卡斯觉得头疼,不想再想下去。




起身的时候伽罗也醒过来,或许他早就醒了,只是一直没坐起来,没离开这颗偏远的小星球,回到他的新朋友们身边。




说起来阿卡斯在这里定居,已经有小半年了。环游宇宙没什么意思是一方面,复兴阿德里的希望越来越渺茫才是主要原因。他不想放弃,但不得不承认,或许那团心中的火早已熄灭了。阿德里星人彼此间有能量共鸣,而他感受不到。在茫茫宇宙中独自漂泊,不亚于孤魂野鬼。




父母定居蓝星,对他的爱不减,但也生活平稳,没必要时常去打扰。碎片星的大家早已不再接纳他,阿德里星人的身份又使得他到哪里总受到打量。他尝试找过工作,军人能吃苦,再就业大多不费事,只是给自己找个事干,真正做下去又觉得看不透自己。直到他忍无可忍卸了喋喋不休谈论阿德里星的老板的下巴,才知道或许自己真的早就没有存处。




那根骨头,夜里硌得他发疼,哪怕早就磨平,也固执的硬着。




伽罗向来爱干净,他们也都看不起一蹶不振的人,阿卡斯不知道发小此刻心里怎么想,觉得自己应该愧赧一下,却惊奇的发现他生不起半点这种情绪。伽罗比他更平静,甚至没有四下打量一下,就翻身下床,走出房门碰倒了罐啤酒,发出几声叮当。




或许这几年他们都变了,热情是无声的火焰,在荒原上烧久了总要熄灭的。




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,坐在桌边吃泡面,白汽沾湿睫毛,他们互相打量,发觉对方都有些不同了。眼底的青紫都丧失了活力,像是强撑着疲惫在运转的机器。




伽罗放下碗,阿卡斯捏着叉子不知道说什么,也不知道从哪说起好。是说你怎么来了,还是说来做什么。这些话似乎都一个味道,透露出希冀与不悦,还有点怨气。淡淡的。




伽罗只是说,带着叹息。


“阿卡斯,我累了。”



阿卡斯在那瞬间感到了什么,他看向友人青蓝的头发,流动着暗蓝的脸部纹路。




伽罗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强行在茫茫宇宙中找到阿卡斯,不明白为什么,要拖着这样的疲惫与狼狈拥抱他红发的挚友。或许他也知道,在心底他需要些什么东西,他需要离开。或者说,他想要离开。这种事对以意志坚定为勋章的战士来说实在很值得羞愧,但伽罗似乎顾不得所谓的荣誉了。他只觉得,从内里开始腐败,不如直接解决。




阿德里的未来不会有他,星星球也不会。




这样解决问题或许实在自私,但他偶尔,或者说蓄谋已久地,想要辜负所有人的期盼与付出,自私地选择轻松的结束。




为什么呢。




伽罗眨眨眼看向红发的友人。从他的眼睛里读出疑问与震惊。这是他们见面以来,头一次在彼此眼中看出除疲惫外的情绪。或者说从阿卡斯眼中看出。他浅浅笑了一下,觉得眼睛和胸口都涩的发疼发烫。




他也不知道。




只是猛然觉得无法再坚持下去了,或是说,这样的坚持毫无意义了。




他生来是为了守护,却守护不住任何东西,甚至还毁灭,差点毁灭。他需要被需要,需要责任,需要什么压迫什么驱使着一直走下去。但回过头来又不明白这样有什么意义。他站在分叉路口,却没一条通向未来。从前三个人的玩闹,两个人的展望,一个人的背负,看起来都是迷雾与错误。




他的抗争,像一出滑稽的默剧。




伽罗眨眨眼,握住了友人垂下的手。传达着心里的想法,指尖的颤抖说明着他几乎难以压抑的情绪。哪怕唾弃自己,也在通过燃烧一般的眼眸表达着。




他想要,最后一次,一生只这一次,懦弱的逃脱。




这位不曾低下头的守护者,曾经勇敢炙热地和世界抗争。现在仍没有打算与命运和解。阿卡斯想,反手握紧了他。他没有资格左右伽罗的决定,很早以前就这样。伽罗要挟着他命运的脖颈,一同奔向终局。这时候没谁是有所谓的,连责任也无法束缚他,不过伽罗也早就没什么责任了。他也是。从那颗星球在伽罗眼睛里,在他梦里化为最盛大的美丽,他们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责任似乎都划上了句号。




阿卡斯苦笑了一下。而后拥抱了他缄默不语的兄弟。




他们都已经被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打败,尽管不愿意承认,也不愿意退后,但也都无法再去恨,也不知爱什么才能立身。




阿卡斯不知道伽罗有没有期盼从未复活,他也不愿去想。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伽罗要找到他,来到这里。他们之间隔了玻璃一般,彼此靠着从前的骨血信任,没理由怀疑,却彼此看不透。




可温暖并不会骗人。




他拥抱伽罗,两个人安静的相拥。像小时候躺在一张床上午睡,阿粉走后彼此安慰,初次任务彼此加油鼓劲,还有分道扬镳的那次一样。




过了许久,伽罗拍拍他肩膀,二人分开。伽罗笑了,沉重的疲惫带着千万斤的重量仿佛刻在他脊柱上,笑起来也并不多好看。




但他站起身,把他们共有的那根傲骨又挺直了,扛着很多复杂的东西,站起来。




伽罗是从卧室开始收拾阿卡斯的蜗居的。说是蜗居,其实也不算。一室一厅的房子说不上大,好在不空荡荡,一个人住着也不冷清。阿卡斯没什么享受生活的意思,只是短暂的休息或者颓废。他东西不多,书,衣物,证件和钱包,还有几张旧相片。伽罗把衣物一件件放进洗衣机,干净的就用手熨平。




要说收拾干净,其实很快。浮灰,杂物,要丢掉都很容易。他们一言不发地沉默着,没心思再去想未来。




阿卡斯看着他忙里忙外,发觉伽罗做家务的能力更上一层楼,心里又覆上层苦涩。他不知道伽罗打算怎么走向终结,也看不明白他这个照顾他一样的举动。




还担心我活不下去吗。




他有点想笑。以为变了很多,到头来还是个自己想要去死,也要提前安排所有人的人。伽罗实在是这世界上难得一见的傻子和勇士。他要自己用胸膛迎上利刃,要用外壳和柔软推开旁人,现在终于选择休息,选择放下,选择最后的抗争。他该祝福他,为他开心。




但有什么从心底燃烧起来。




阿卡斯惊讶自己居然还生的起愤怒,即使这愤怒无法给他带来半点不麻木的快乐,甚至过分不合时宜。这时候的他能对伽罗说什么呢,愤怒又怎样呢。他留不住他,伽罗是天生的雄鹰,他想,现在像无足鸟,割去双足后,落地就会死亡的浮萍。




而阿卡斯自己早已被折断了翅膀。




他想过如果早些发现伽罗的意图,他会揍他一顿,打得彼此脸上出现淤青,吐出口血来相拥着大笑,然后一起去面对或许无力挽回的消亡。幻想却只是幻想,现在他们是被命运推动的愚昧棋子,无法不理智,理智就是刺骨的痛。




还有什么想下去的必要。




他陪着伽罗下楼买东西。看着伽罗熟练地挑菜,不太熟练地砍价,明明从未见过这样的挚友,却不感觉新鲜有趣。他的心被什么箍住,可能是悲伤,可能是愤怒。他想听伽罗吐露那些过去,想强硬的撕开那些他想掩盖的,或者已经掩盖的血痂,他觉得伽罗需要的不是解脱,只是休息。




咆哮或尖叫,怎样都好。不是平静沉默的微笑和毫无破绽的行为。




他有时真的恨死伽罗的毅力,更恨他若无其事咬着牙沉默忍耐。




月亮升起来的时候,伽罗把冒着热气的饭菜端上了桌子。四菜一汤,算得上丰盛,阿卡斯想打趣些什么。最后的晚餐就很合适。张了嘴发现只能在香气中哑口无言。他举杯,对上伽罗的眼睛。




他终于真正放下那些纠结和思考,大概如此。金黄色的液体摇晃这灯光的暖意,映上点蓝色。




他笑了,伽罗也笑。他们都真诚地戴上了最后的面具,假装不在意。




阿卡斯说,祝你成功。



心里倒真的感觉到几乎足够湮灭的悲伤了,他想,伽罗,去死吧。




他们喝了不少,但也不多。夜里还是相拥着挤在单人床上,彼此传递热度。大概是谁也睡不着的,沉默着等到太阳再升起。




伽罗起身,从阿卡斯胳膊上解下昨夜绑上去的发带。拍了拍友人的肩膀,窗帘还是没有拉好,阿卡斯又一次看见他的背影,光洒进昏暗的室内,又再一次看见他那种伪装着悲伤和疲惫的笑。




伽罗很轻的用气音说。



没事的,是晴天。







伽罗没有去死。



阿卡斯并不觉得多开心,他看着登上列车的背影,半阖了眼抬起小臂挡住阳光。



那颗浮萍被责任缠住了根,只能飞翔的无足鸟拴上了枷锁。连解脱也无法谋求,那根不堪重负的骨头啊。他想起抚过伽罗脊背一节节向上的手感。



哪怕滚烫,到底还是直立起来。



他苦笑,发觉列车已经开出去有一会儿了。摇摇头往回走。



命运大概真的把他们都打败了,连着把根纠缠在一起的勇气也一起夺走,剩下沉默的挣扎。


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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